落花狼藉酒阑珊

犀角香

犀角香这个词在历史上空白了很久,因为战乱的颠沛流离,因为黑市交易的枪林弹雨,因为它本身制作的不易,它成了千金难求的禁品。

很少有人见过犀角香,也很少有人能点燃犀角香之后活着,它本身与鬼神论相通,点燃它自然需要一定代价,可能是时间或者生命再或者是记忆,反正不可能是金钱,那种腐朽又肮脏的东西鬼神都瞧不上。

塞特斯琳半倚在摇摇椅上盯着那一小撮的犀角香,她早没有当年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了,青丝变白发细纹爬眼角。随便从街上拽一个人都不会相信这是十多年前挥战旗饮人血的女骑士长。

“骑士长也会随身戴着手帕吗?”软糯的声音从犀角香的方向传出来,隐隐约约她看到了一个贵族姑娘,碧绿的眼眸就这么看着她,见她没有反应过来姑娘又重新问了一遍。

“骑士长也会随身带着手帕吗?”

这次塞特斯琳慢吞吞的从摇摇椅的旁边抽出一块手帕。她轻扯嘴角却掩盖不住眼中的疲惫,像是要恢复某一天的场景一样,她缓缓回答道:“赫彼莉小姐,您这是一种刻板印象。”

赫彼莉听着塞特斯琳的回答十分满意,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这样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赫彼莉感受到了一种施压甚至喘不过气来,未点燃的犀角香只是把她放出来给塞特斯琳一点甜头而已。

这就是它为什么变成禁品的原因,你可以通过一些代价见到想见的人这是自愿,又或者它会引诱你付出一定的代价。

迫于施压和上层空气的稀薄,赫彼莉完全不顾身份形象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玩着画圈圈的游戏。

一时间空气静谧极了,十多年未见的爱人再次出现在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她慢慢的消散。

“你变丑了,塞特斯琳。”终是赫彼莉打破了僵局,无论是生前死后,她们之间一直都是她在引话题,就像是东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杜鹃鸟。

塞特斯琳摸摸脸颊,除了变老的皱纹以外还有各种刀剑的伤痕,她的左脸甚至有一处从眉眼到嘴角的长疤,或许以前她会注重保养,起码把自己当做个女性,但自从赫彼莉走了之后她也不知道要打扮给谁看了。

“或许你没什么对我说的。”赫彼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空气的稀薄藏于心底多年的焦躁一览无遗的暴露出来,“但是你看你的卡洛莱其帝国最终还是把你遗弃在这个又破又脏又乱的地方。”越到后面她说的越急促越激愤越喘不上一口气。

赫彼莉倏然站起来冲着塞特斯琳喊到:“你到最后都不愿意跟我走,所以我死了你也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是动作太大导致一时缺氧,她又很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我爱你。”塞特斯琳冷不丁告白让赫彼莉有些不知所措,犀角香忽而被点燃,她的空气也变的没有那么稀薄了,而塞特斯琳正以光速在变老。

赫彼莉走进看向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她的手上却没有实物随香飘散。

“我讨厌你。”赫彼莉就站在塞特斯琳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塞特斯琳却是极不自在的偏头不去看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

“如果你爱我就不会先去找卢修斯,也不会找你信誓旦旦相信的女王,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再来找我,你看这个犀角香,它只剩下最后一点了你的寿命也只剩最后一点了,你才想起了我。”

“友人,国家,战事,而我赫彼莉在你心里是最末位。”

赫彼莉双拳攥紧,像一个失落极了的小狗一样垂下了头:“你凭什么说爱我……塞特斯琳。”

记忆深处她捧着一大束雏菊花出现在塞特斯琳面前,那个时候的塞斯特林因为是唯一以为女骑士长所以特别目中无人也很不喜欢这种小女孩的花花草草,她就默默跟了一路,到最后塞特斯琳才接受了其中一支并且做成了尾戒常年佩戴。

可是最终这个尾戒被人踩碎,她也把赫彼莉遗失了。

 

赫彼莉对塞特斯琳是一见钟情,在一场宴会中她站在女王的身侧挺拔而不屈,那个时候她眉角有一个两三厘米的刀疤但是一点也不影响美观,甚至在赫彼莉眼里这成了一种加分项。

“好酷。”赫彼莉看着塞特斯琳十分出神,以至于忘记自己的位置其实和女王非常近。

女王像是听到了她说的话,让塞特斯琳俯身后耳语几句,塞特斯琳立马向她的方向看过来,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做错什么事情被现场抓包一样羞红了脸,而塞特斯琳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回道:“Mignon.”

女王笑的十分和蔼的看向赫彼莉,然后慢慢的切着面前的牛排,像是在享受一种仪式。

“塞特斯琳你要记住,Plus c'est mignon, plus c'est dangereux.”

赫彼莉虽然害羞的低下了头,但还是长了一个很尖的耳朵,却发现女王会的话她依旧听不懂,这两个人百分之一百说的是她的坏话。早知道就让学院的老师多交她几种语言了。

晚宴结束不过匆匆几小时,沙漏一翻再一翻时间就已经过半,夜幕降临各家的马车也停在了城堡外围,女王也没有让她们多做停留只是留下草草几句结束语便离席回房,剩下的人也自行离去了。

赫彼莉望着女王离开的方向,但实际上是看着塞特斯琳离开的背影,潇洒挺直,正步走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简直就是她理想中女骑士长的样子,如果不是她出身名门望族的话,她也想做一名女骑士,简直就是集勇气忠心帅气为一体。

“塞特斯琳……”赫彼莉来回念叨这个名字,好像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底一般。

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她的耳尖忽然红了起来,然后以极快速的方式漫布整张脸,指尖一碰烫的灼手,只能练练用大喘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浮躁。

另一边塞特斯琳送女王回到了卧室迟迟没有退出去,半晌略带迟疑的问道:“殿下晚宴上说的那句Plus c'est mignon, plus c'est dangereux.,是什么意思。”

女王脱下繁重的晚礼服换上了轻便的睡衣,金色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照的有点偏暗黄色,澈蓝的眼睛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站的板正的塞特斯琳略带些不以为然,和宴会上的样子截然相反。

“字面上的意思。”女王转身上床,塞特斯琳搬来一个桌子放在床上,又将一些书籍摞在书桌上,女王随意翻开其中一本继续说到,“可以出去了,有事情我会叫你的塞特斯琳。”

塞特斯琳弯腰点头以示敬意,然后推门出去站在门边对着墙上的油画两两相望打发时间。

她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唯一的一个女骑士长,拥有一整个女骑士军团,同样的她需要付出一些不一样的代价,例如说干普通侍者的活——守夜。

 

那之后赫彼莉经常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公爵的关系,天天跑向皇宫里,有的时候是给女王送烘焙的糕点,有的时候是蹭一顿下午茶或者晚餐。

再后来女王也很是放纵她,直接在皇宫里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可以留宿。她只要一碰到一个人的塞特斯琳就会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走一路。

但毕竟女骑士和贵小姐的走路速度是不一样的,赫彼莉再怎么小跑都被自己的高跟鞋所拖累,甚至她能感受到她的后脚跟一定被磨破了。

赫彼莉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今天穿成这样跟在塞特斯琳身后,裙撑把裙摆撑大显得厚重高跟鞋还把脚给磨破了,就连新做的发型也因为汗水的黏腻而粘着头皮十分不舒坦,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

赫彼莉停下脚步垂头叹气,本里今天还想和她搭话呢。

一张手帕递到了她的跟前,她抬头看过去正是顶着一张冷冰冰脸的塞特斯琳。

“骑士长也会随身带着手帕吗?”赫彼莉下意识的没有管住嘴问了出来。

塞特斯琳蹙眉但是并没有表现反感只是回答道:“赫彼莉小姐,您这是一种刻板印象。”

赫彼莉宛如惊弓之鸟的接下手帕然后擦了擦脸颊的汗水,塞特斯琳眉目间更紧皱了,眯起眼睛看着赫彼莉,半晌才说道:“这个是给您擦后脚跟的,赫彼莉小姐。”

赫彼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塞特斯琳,澈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不解和疑惑,好看极了。

塞特斯琳横抱起赫彼莉然后轻放在花园一处椅子上,忽略赫彼莉赤红的脸蛋直接单膝下跪,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然后将赫彼莉的鞋子脱掉轻轻的给她包扎,又怕她特别疼包扎的时候还对着伤口轻呼两下。

丝丝凉风吹过脚后跟的伤口,塞特斯琳的一系列动作在赫彼莉眼里都显现着温柔体贴。那一瞬间她都想好未来生活如何如何了。

“你会说国语?”赫彼莉等快要包扎完才反应过来,塞特斯琳疑惑的看向赫彼莉,赫彼莉又匆忙解释道,“那天晚宴,我以为……你不会说国语。”

“我是卡洛莱其的骑士,对于语言我们也有很多的要求。”

“那……那天晚上你和女王再说什么?”赫彼莉小心翼翼的问道,然后怕被误会什么又解释道,“是芝士面包的芝士沾在我的脸上还是牛排的酱汁沾在我的嘴角处,又或者是我将红酒一口气喝完了很失礼。”

“都不是。”塞特斯琳包扎完后直起身板回答道,“我们在说您很可爱。”

一个很可爱让现在的赫彼莉红了耳朵,也让之后的赫彼莉染红了衣衫。

 

对于塞特斯琳来说赫彼莉真的和东方叽叽喳喳的杜鹃鸟如出一辙,自从上次的事件过后就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塞特斯琳身后,有的时候是拿着做好的曲奇,有的时候是捧着一束从家后院摘来的花。

她的笑容姣好,隐隐约约能看到好像是梨涡。她的睫毛很长,弯起眼眸的时候那东西就像一个蒲扇。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纱。

她们截然不同。

赫彼莉就像是那种面朝太阳的向日葵,每天都充斥着她的热情澎湃。而对于塞特斯琳自己而言,在赫彼莉面前自己越来越自卑,她也不知道在自卑什么,明明赫彼莉只是一个有钱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温室里的花朵,但却有些地方着实让她羡慕不来。

“我其实也上过战场。”赫彼莉和塞斯特林坐在花园里的一处长椅上,她又开始了一天的滔滔不绝。

这一次塞特斯琳对她的话表示了充分的兴趣,偏头看向直视前方的赫彼莉。

赫彼莉感受到旁边炽热的目光有点害羞的笑了笑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你们那种上战场不一样,我不是去打仗的。”

“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城西就忽然爆发一场以病毒为侵略的战役。我也是等战争过去之后捧着一些糕点去的,我觉得甜的东西可以更好的让人心情愉悦一点,不至于在战后受到很大的心灵创伤。”

那一年的赫彼莉才八岁,长得就是十分的稚嫩。穿着嫩粉的礼裙,捧着白色的磁盘在战乱后荒芜的土地上来回走着,碰到一个士兵就扬起大大的笑容问道:“先生,要来一块蛋糕吗。”

有的人会不耐烦的让她起开,有的人面色动容的瞧着她然后颤巍巍的指着其中一块蛋糕。

战争是残酷的,比想象中要残酷很多。面前的战场尘土飞扬,远处的蒲公英随风吹到面前,明明只是轻盈的羽毛,落在未愈合的伤口上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赫彼莉记得那场战争死了不少人,那里的乱葬岗尸体堆积如山,至今片草不生。

而那里同时也埋葬了塞特斯琳的父母。

这是至今塞特斯琳第一次如此正视的看着赫彼莉,她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闪耀着光芒。

塞特斯琳可以想象得到战火纷飞病毒肆掠的战场上,一个穿着娇嫩的姑娘用她最阳光的笑容治愈着那些伤兵。

那一刻赫彼莉是和其他贵族小姐不一样的。

说来好笑,她之前一直说赫彼莉对于女骑士带手帕这件事情是刻板印象,但是她对于贵族小姐这个身份不也是刻板印象吗?

她一直认为贵族小姐傲慢无礼,不理政事更不知道战争的残酷,空有一张嘴说着自己家多有钱自己多有礼仪,无知的样子还不如某些东方国家的和亲公主。

但是赫彼莉不一样,至少在她眼里,至少从现在开始,赫彼莉和其他人不一样。

 

即使赫彼莉贵族小姐的身份在塞特斯琳这里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她的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还是让塞特斯琳感到头大。

为了送一束雏菊赫彼莉从塞特斯琳巡逻开始到结束一直跟在旁边念叨,就希望塞特斯琳能收下。

如她所愿,塞特斯琳收下了她的一支雏菊,并且出城找了一个靠谱的工匠做成了尾戒,一片片白色的花瓣伫立于小拇指上,因为一些复杂的工序它不会泛黄不会枯萎不会凋零,十二片花瓣一朵也不会少。

赫彼莉看到这枚尾戒的时候一下子就欢呼雀跃了起来,连忙命人也去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或许是找的工匠不怎么地,没过几天雏菊就在手上枯萎了。

她缠着问塞特斯琳是怎么做到的,塞特斯琳却闭口不答。

她想对于赫彼莉多少有些动心了,她甚至在想,等到她战勋累累的之后就辞去女骑士长一职,出城再打造一枚尾戒送给赫彼莉,然后和赫彼莉过一个安安稳稳的余生。

赫彼莉见塞特斯琳没有回她的话也没有气馁,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有的时候还会问她辛不辛苦,女骑士都训练什么之类的。

“我上次经过你们训练营看见一个大炮,上面还雕刻着花纹呢,看着闪闪发亮的。”

“那是用软钢做的,新型材料。”

“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新型材料,我们都不知道!”赫彼莉异常的兴奋,塞特斯琳却兴致缺缺,“是城西吗?我看那边有好多人巡逻,是不是发现了新的地场。”

“这是机密赫彼莉。”塞特斯琳有些懊悔,她刚刚就不应该跟赫彼莉脱口而出新型材料的,即使她觉得赫彼莉只是问着好玩。

赫彼莉瘪嘴悻悻的回一句“好吧。”然后又继续聊另一个话题,例如说今天她的哥哥去马场骑马然后一下子从马上摔下来。

“你会骑马吗?”塞特斯琳开口问道。

赫彼莉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曲奇塞到塞特斯琳手里略带俏皮的反问到:“塞特斯琳猜猜看。”

塞特斯琳挑了一块巧克力曲奇塞到嘴里,也并没有回答赫彼莉的问题,只是挑了挑曲奇的毛病:“太甜了,下次可以不放巧克力碎进去。”

“说得容易。”赫彼莉不满的晃着双腿,“你都没有用过烤炉,很危险的。没有烤焦已经很不错了。”说着赫彼莉略带傲娇的从塞特斯琳手里抢了一块曲奇。

塞特斯琳用手擦拭掉赫彼莉嘴角的饼干碎,碾碎撒于风中。

她喜欢这样的赫彼莉,把开心和不开心放在脸上娇纵蛮横又不失可爱,有的时候很害怕虫子会寻求她的庇护激发她的保护欲。赫彼莉足够阳光,以至于让她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例如说:真的在一起。

女孩,总是在感性中丧失理性,塞特斯琳也不例外。

 

盛夏远比春季要闷热很多,即使是在皇宫里层层叠叠的树叶遮盖阳光依然不免有几束阳光溜缝进来。

赫彼莉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坐在花亭子里等塞特斯琳巡逻结束,嘴中还一直嘟囔着什么,豆大的汗珠随着侧脸的弧度慢慢下落。

“该死的天气。”

越是燥热的天气人的心境越是容易暴躁,赫彼莉也收回了她的招牌笑容,整个人毛躁极了。

冰冷的物品贴在赫彼莉的脸颊处,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匕首。

“别这样塞特斯琳,这一不小心会让我毁容的。”赫彼莉噘嘴表示自己的不满。塞特斯琳点头挑眉将利刃放了回去然后放到赫彼莉的面前。

赫彼莉接过匕首,刀刃处刻有一朵雏菊花,把手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她的名字。

“送我的?”赫彼莉两眼发光的看着塞特斯琳,这是这三个月以来塞特斯琳送她的第一件正经的礼物,手帕那个不算太正经就是了。

塞特斯琳点了点头,侍女从一旁上来了冰凉的柠檬水,蝉声依旧不断的在叫唤,但是赫彼莉的心情忽然好了一大截,她恨不得现在就给它供上。

太难得了!

塞特斯琳看着赫彼莉两眼直冒金星的模样,忽然感觉有点好笑,就像是夜猫抓住了耗子,孩子找到了糖果一般,略有些夸张和滑稽。

“我冬天要领军打仗。”趁着赫彼莉开心,塞特斯琳顺便把冬天出征的消息告诉赫彼莉。

一时间赫彼莉的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垮了下来,双眸失落的看着眼前的柠檬水一言不发。

“可以不去吗……”赫彼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声音也是糯糯的如蚊蝇大小。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去生死性命也无法得到保障,她好不容易和塞特斯琳的关系悄然拉进,可是功亏一篑也只是半步之遥。

塞特斯琳摇了摇头,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赫彼莉这一战她都要去并且绝不能输。

为自己是保护内心对于国家的赤忱,为赫彼莉是想用自己的满身功勋来抵她的公爵世家。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来的要快,粮食还没有准备齐全大军就要出发了。

往东边走有一个小国盛产珠宝和华服,可惜的是女王多次协商两国交好都被对方所拒绝并且把出使的使臣杀了,将头颅扔了回来。无可奈何,女王只好命塞特斯琳训军五个月于初冬出征。

而初冬这日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晶莹的雪花落在军旗上留下一点点它们来到世间的痕迹。

而这次出征,赫彼莉没有来送行。那个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因为赌气连她出征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骑士长,现在出发吗?”卢修斯站在一旁牵着马匹,他是女骑士团中唯一的男性,也是骑士团中最小的一员,今年仲秋才年满十三。男骑士团嫌他碍事便踹到了这里给塞特斯琳牵马。

塞特斯琳左手摩挲着右手的尾戒,一遍遍的摸着雏菊花的花瓣。

半晌,塞特斯琳点了点头,军队这才像挤牙膏一样缓慢前行,赤红色的军旗迎风飞舞。

她的身后是全国百姓,是她唯一的温存。

直至她们走了很远,远到城门被树林挡住,远到城门下的侍卫看起来如蝼蚁一般,她的女孩都没有像话剧表演那样从天而降。

而她唯一一次听见的塞特斯琳,也只是幻听而已。

塞特斯琳低头轻吻尾戒,真挚且赤诚许愿,仿佛这个尾戒可以给她带来好运一样。

饮将鲜血代口脂,舞旗前行问胜负。

漫长的亲吻尾戒的活动结束后,塞特斯琳将尾戒摘下来递给卢修斯,眼睛始终盯着戒指,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说道:“卢修斯,如果,我是说如果战场上真的有什么意外,我回不去了。把这个戒指带回卡洛莱其,给赫彼莉小姐。”

“这是你这场战役,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塞特斯琳不知为什么内心揣揣不安,“我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就交给你了卢修斯。希望我信任你是对的选择。”

但她更希望可以凯旋而归。

 

皇宫里有侍卫来报公爵一家失踪的消息,而女王只是挑眉只是轻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挪动着棋盘上的棋子。

“今年的冬天可不是一个能打胜仗的好兆头。”军士坐在棋盘的另一端,纵观棋局后谨慎的挪动着自己的棋子。

女王单手托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宇间尽是慵懒和疲惫。轻轻将骑士推到前方,然后看着面前的棋局说到:“stalemate”

军士挑眉看着面前的僵局,耸肩无奈到:“女王技高一筹,但是可惜了是僵局,也是平局。”

“这只是棋局,又不代表战场。”女王挥手命人收拾一下残局,“而我的骑士会坚定不移的直接冲到最前方,把对方的将领撕碎。”

“可惜粮食不够。”军士倒了一杯红酒给女王,女王一饮而尽。

“今年冬天来的太快了,不过之后等税收完我会叫一批援军过去送军粮。”

“女王不会真的以为今年粮食不够是因为税收吗?”军士倏而轻蔑一笑,女王不解的蹙眉,直至她发现一股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女王可能是用了毕生的力气去瞪着军士,一时间说不出话。军士看着女王滑稽的模样笑的更开心了,改朝换代不过一夕之间。

“放心,我暂时不会动小王子的。”军士轻拍两下女王的脸颊,“他才十岁,是一个很不错的傀儡。”

女王最后全身失去力气像一个死鱼一样趴在桌子上,两只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

刚刚收拾棋盘的几个侍女走上前去面无表情的讲尸体拖走,然后将桌子上的血迹清扫干净。

卡洛莱其在不知不觉间易主了。

 

所以当塞特斯琳接收到来自女王的鸡毛的时候是蒙圈的,传话使臣不认识这件事情先不说,出征前说好的有援军送粮食,现在他们饿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又是啃树皮又是喝泉水,现在说撤退?

“女王还说别的没有?”

“没有。”

塞特斯琳看着使臣,又看了看不远处挂着的地图。

她们现在离对面近得很,甚至总能闻到对面炊烟渺渺的香气,没有一天她们不想吃一顿饱饭然后大干一场把对面打趴下,女王也自然是这么想的,出征前甚至让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但现在竟然招她们回去。

无法理解。

“女王真的没有说别的?”塞特斯琳再次看向传话使臣,而对方只是淡定的摇一摇头,电光火石之间塞特斯琳拔出佩剑刺向使臣。

军营中不少人惊呼,然后用一种不知味的眼光看着塞特斯琳。

塞特斯琳只是淡定的拔出佩剑,擦拭干净后又放回原位。

“出征之前女王和我说,只要是传令必定用我家乡的语言以确保传话的机密性,所以这个使臣是假的,是对面派来的奸细。我不知道为什么援军迟迟未到,可以肯定的是女王身边出了什么差错,这场战役我们必须赢,也必须速战速决回到女王身边保护女王。”

“卡洛莱其的将士,怎甘于撤退!”塞特斯琳在人群中举起右手高于头顶,像是呼吁像是呐喊像是不甘像是在振奋人心。

四周的人将塞特斯琳包围起来,齐刷刷的举起右手大喊着:“卡洛莱其的将士,怎甘于撤退!”

女性在卡洛莱其是最低的阶级,骑士是贵族里最低的阶级,她们一直都在受人白眼,听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她们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凭什么女子不如男,凭什么都是上沙场打仗的人却要被人瞧不起,女子本就不弱。

“若此战不胜,无脸为人。”塞特斯琳站在人群中央,像新世纪的王一般,“今夜我们便速战速决,举起火把冲向敌军!卡洛莱其的女骑士,要么战死在沙场要么回去接受功勋!”

正如同女王所说,她的骑士会坚定不移的直接冲到最前方,把对方的将领撕碎。

 

今天的夜里没有星星,就连月光都被云遮住了,就像是不给她们突袭的活路一样。但即便如此她们依旧在外围将大炮安置好,这是她们之后的秘密武器,根据新型软材料做的大炮,威力比以往的要大五倍。

“骑士长,女王真的那么说了吗?”卢修斯将戒指给塞特斯琳,据她所说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

塞特斯琳摇摇头,她至今所作所为全凭直觉和对女王的信任,她说有援军就一定会有。

“卢修斯,今晚你就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塞特斯琳最后一次低头亲吻雏菊,然后将戒指郑重的递给他。

“我是卡洛莱其的将士。”卢修斯多少有一些不情愿,塞特斯琳却起身揉了揉他的毛寸头。

“抱歉……”

“您会活着回来的对吗?”卢修斯紧皱眉头的问道,塞特斯琳点了点头。

卢修斯这才松了一口气,皱皱巴巴的脸得以抚平,他拿起戒指,用线串成项链带在脖子上,拍了拍胸脯保证到:“那行,我一定先把戒指送回去然后等您,除非我死了,不然这个戒指一定会再回到你手里的。”

塞特斯琳再次点头,然后安排了一匹马目送着卢修斯的背影直至看不见。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小拇指有些空虚也有些失望,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再浪费一分一秒。

塞特斯琳又恢复到以往的面无表情,提起她的配件骑上马,身后的火把一束接着一束点燃,像是在告慰她说:身后有路。

月亮也从云间探出脑袋,而今夜除了离开的戒指和没有星星的夜晚,一切都很好。

 

塞特斯琳的计划是将大炮等远距离武器停靠在远一点的地方,然后自己等步兵骑兵在夜中潜入,如若很久之后了无音讯直接将大炮丢入敌方,不用管同伴死活。

“冲!”一声令下骑兵冲在了最前方,步兵紧随其后。盔甲在风中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过几秒敌方意识到这次突袭灯火通明起来,场面一时间杂乱极了,互相靠着自己方的衣服才能认人。

但是与之不同的是对方军营深处,一个姑娘穿着嫩粉色的礼服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四周喧嚣与她无关,直到塞特斯琳冲进来,她才勉强抬起眼,然后继续露出她那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塞特斯琳直接就蒙在了原地,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脑子里一直回忆着刚刚亲吻的雏菊和郑重把戒指交给卢修斯的模样。

赫彼莉把玩着右手食指上戴的雏菊戒指,和塞特斯琳那个不一样的是她的已经枯萎了,她曾缠着问塞特斯琳是怎么做到的,塞特斯琳闭口不提只是想着以后那个戒指是她来做。

外面突然想起炮弹的声音,可是离她们潜进还不到一个小时,显然不是她们的人发射的炮弹,她倏然想起当时赫彼莉问她关于那个新型大炮的问题。

是她一直把赫彼莉想的太简单,是赫彼莉一直把她想的太复杂。

塞特斯琳僵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她做不到和戏剧一样斥责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只是她技不如人亲信他人的借口。

“我跟你说过,不要来这里。”赫彼莉眉毛拧成八字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所以你会骑马?”塞特斯琳反问道。

赫彼莉偏头,如果她当时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那么同意她进皇宫,知道她母亲为什么一直让自己多和塞特斯琳交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那句“好酷”是不是从头就是错误的。

“我曾以为你是公爵的女儿,我是一个女骑士,我们在阶级方面完全不是一路人,没想到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这是塞特斯琳第一次调侃她,带有讽刺意味的调侃。

塞特斯琳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遭了,一是对女王和天上的父母的一个表忠,体现自身的价值。一个是希望自己……更可以和赫彼莉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痴心妄想,这四个字在塞特斯琳脑中盘旋。

“跟我走吧塞特斯琳。”赫彼莉伸出手等待人牵起她的手,“我的父母比卡洛莱其的女王更仁义,他们也能体谅我们的爱情,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的帝国,会更民主更有规矩,不会有那么多阶级斗争。”

回应她的是塞特斯琳后退了半步,赫彼莉失落的耷拉下了头。

 

外面的炮火越来越激烈,可能是塞特斯琳留下的人被赫彼莉的人打到而开始反击,现场比原来更乱了,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是卡洛莱其的骑士。”塞特斯琳轻咬下唇迟疑半晌说道,“我的祖辈我的父母都是卡洛莱其的骑士。”她实在做不到这么轻易地为了追逐爱情而去放弃家族荣誉,放弃国家。

“我们可以私奔。”赫彼莉再次邀请,这次还没有等塞特斯琳回答一个人就冲了进来,就连塞特斯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便举剑冲向赫彼莉,快准狠的落在胸口。

“塞特……”赫彼莉在这样的闹剧下松了劲,连一口气都没留住,她到最后也没有真实了解到塞特斯琳的心意,都没有听到一句我爱你。这是多么措手不及,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塞特斯琳喜欢的女孩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去世了,泥土染脏了赫彼莉的白蕾丝,她就这么睁大双眼看着塞特斯琳的方向,到最后她的眼里都是她。

塞特斯琳横抱起赫彼莉,用手将她的双眼合上。

“塞特斯琳,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你今晚的所作所为,迟疑一秒我们的人就回枉死,你还在这里和对方将领唠嗑?”说话的人正是把剑插在赫彼莉胸口的人,女骑士团的副骑士长。

塞特斯琳将赫彼莉放回椅子上,这一刻的赫彼莉没有笑容。

“我和你说话呢塞特斯琳。”副骑士长凑过来,塞斯特林拔出佩剑瞪了她一眼,“你还要杀我?可得了吧你的家国情怀被狗吃了吗?有够不正常的,你最好回去自己跟女王阐述这件事情辞去骑士长的职位,别逼我……”

话还没说完塞特斯琳用佩剑抵在副骑士长的脖颈出,鲜血在剑身上蜿蜒。

副骑士长倒吸一口气连忙躲开道:“你等回去我怎么和女王参你一本,你个叛徒。”说着催了一口唾沫离开这个地方。

塞特斯琳轻擦着赫彼莉嘴角的鲜血,她的脸白的不像话。

“我带你回家,赫彼莉。”

 

女骑士团可以说是凯旋而归,不仅战胜了敌方还搜罗了一堆同款的新型大炮回去,塞特斯琳将脸颊上敌人的鲜血沾在手上轻抹在嘴唇处,妖艳霸气又不失冷酷。

等女骑士团抵达卡洛莱其的时候她们才知道军士叛国被男骑士团扣押,女王去世小王子继位的事情。

但是远比这件事情还要震惊的事情除了塞特斯琳回来的时候饮人血为口脂之外,还有她抱着叛国公爵的女儿赫彼莉的尸体回来,埋在了自己家的后花园,墓碑上写着“wife”这件事。

塞特斯琳变成了叛国的那类人中的其中之一。

她稳得了军心,提的起刀剑却不料抵不住流言蜚语,她拿着满身的功勋却不知道和谁炫耀,但很快这满身的功勋都不属于她了。

她被辞去女骑士长一职,因为功过相抵她只是被驱逐到自己的小屋反省悔过。

流言越来越夸大其词了。

有的人说塞特斯琳本来是很厉害的女骑士长,在战场上喝敌人的血吃敌人的肉活了下来却抵不过赫彼莉的惊鸿一瞥。

有的人说塞特斯琳本来就是准备叛国,结果跟对面没有协商好就碟中谍。

有的人说赫彼莉勾引塞特斯琳,但从头到尾赫彼莉和她只是玩玩而已

有的人说……

她抵得住刀剑无眼,却抵不住流言蜚语。

塞特斯琳同意了驱逐回家这件事情,她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情,毕竟她现在无父无母,女王赫彼莉都不在人世,就连卢修斯也是她回来才得知已死亡,最后有着希望的那个戒指也毫无下落,她和孤寡老人只差一个老字。

 

但或许是上帝看她可怜,在关上窗户的时候给她开了一扇门——她在黑市找到了传说中的犀角香,一个能和死人面对面对话的东西。

她第一个选择了卢修斯,本就是抱着好奇心试试的,却未曾料到真的见到了卢修斯本人。

“对不起骑士长,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逃窜的军士,他以为我拿的是什么重要的情报便抢了过去,后来发现只是一个用花做的戒指便踩碎了,然后……杀了我……”

卢修斯说完这段话便躲回了香里,倒留下塞特斯琳一个人怔颚。她本来拿到犀角香就感觉自己像拿到了希望,但是这个最后的希望随着军士的一脚,真真实实的碎了。

 

卢修斯这个成功之后塞特斯琳在女王和赫彼莉之间犹豫不决,她想知道当年那句话的含义,也想再看赫彼莉一眼,但是她配再见到赫彼莉吗。

思虑再三,她点燃了犀角香缕缕青烟构成了一个人影,女王从容不迫的端着一个茶杯,出现在塞特斯琳面前。

女王有些怔愣,没想到自己能在看到塞特斯琳,略有些迟疑的问道:“赢了?”

塞特斯琳点了点头,沉默半晌说到:“您早就知道了对吗?公爵一家和军士的叛变。”

“当然。”女王说到这里就有一些骄傲,“在我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我怎么不知道,只不过没想到军士动手这么快,没提防只是觉得他不能这么快下手。”

“所以您知道赫彼莉是为了这些接近我的对吗?所以您才说……”

“不不不。”女王打断了塞特斯琳的话,“我只是能想象的到。”

看着塞特斯琳面露疑惑,女王解释道:“一开始的晚宴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父亲做的事情,所以对你很是崇拜。但是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你可以为了国家站到她的对立面,那她自然也可以因为父母站到你的对立面。”

女王轻咳一下嗓子,继续说道:“我只是在适当的提醒你不要自己陷进去。不过看你这么破落的模样,还有你现在房子破败的样子,天,看看那边还漏水,你肯定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然后被我儿子当做叛军随便打发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可以当女王,她的目光更长远可以做好最坏或者最好的打算,只是也因此过于自傲。

“她很喜欢你。”女王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镜子,照着镜子梳理自己的毛发,“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但她喜欢你这件事情很纯粹。”

女王依稀记得赫彼莉捧着一束雏菊到她的书房,笑着找了个花瓶放进去然后对她说:“姑妈,你说我放在这里塞特斯琳能看见吗?”

“这是我的书房,你不应该让我看见吗?”

“下次一定带你喜欢的玫瑰,就让我放在这里几天嘛,求求你了姑妈……”

“行行行,服了你了。”

优雅可以找老师教,灿烂的笑容也可以自小培养,唯独爱一个人没人会去教她,她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去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力。

 

等到记忆回到现在,赫彼莉已经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犀角香也燃尽了,香味也早已散尽。

塞特斯琳的眼白变得浑浊不堪,全身上下浑然像个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老人。

犀角香带走的是时间。

“我也爱你……”闭眼间塞特斯琳好像听到了赫彼莉的声音,“如果你当年出征的时候听到我喊你并且回头的话,我真的真的会抛弃所有东西奔向你。”

她听见了吗……她一直以为是幻听……

或许很多年之前从她听见那句好酷开始,就是错误的。

 

 

 


 

 

 

 

《犀角香》/秦灏泽

评论

热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