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狼藉酒阑珊

自我杀戮

我可能是一个悲观的人。

可能是天生如此又或许是随着生长环境的变化和影响导致我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都十分消极,屁大点事都能让我的玻璃心破碎。

 

 

六岁的时候母亲牵着我的手来到了陌生的北京,繁华都市的背面其实是一座座低矮破陋的合租平房和坑坑洼洼的泥土地。

“妈妈以后只有你了,你要争气。”

因为父亲的花天酒地母亲一个人带着我离开独自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家,而这句话她足足念叨了二十五年,我也听了二十五年。

从我记事起,由于我原生家庭的支离破碎,我的小学生活并不算美好,全班只有我一个人父母离异,这也成了我难以启齿的遮羞布。

但是我的老师很轻松自然地就把我的遮羞布扯掉用最温柔的声音和班上的同学说:“秦越同学的妈妈和爸爸离婚了,我们应该更加关心他对不对。”一句充满善意的话却一时间令我心如刀割。

从那之后我的小学开始过得浑浑噩噩,因为我和别人都不一样我是怪异的不同的独一份儿的,所以我六年的生活都是自己度过的,什么充满欢声笑语的童年在我这里都是不存在的。

我碰过的东西他们会嫌脏然后扔掉,仰卧起坐的时候宁愿接受跑圈的惩罚也不愿意压我的腿,六年来我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坐在垃圾桶旁边。

他们从未打骂过我,却让我觉得我和垃圾没有两样。

我没敢和母亲说这些,因为只要一提及学校里的事情她就会变成极其疲惫的模样,气若游丝的同我说:“越越,妈妈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我觉得你应该进屋把今天学的复习一下对吗。”

是商量的语气,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我同自己说这六年熬过去就好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安全熬过了六年。

不幸的是在别人传写同学录的时候没有我的这一份,毕业照的时候因为我穿错校服而错失了和她们唯一一次合照的机会。

多年恍惚回忆起小学的时候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脸和记不清的名字。

 

初中我考了一个不知名的私立中学,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母亲掏了三万块钱将我的成绩补上,勉勉强强的把我硬塞了进去。

从此母亲的口头禅多了一句:“越越,妈妈砸锅卖铁让你进了好学校,你一定要有出息知道吗?妈妈这辈子就只能靠你了。”

我只能漠然的点头然后用自己的榆木脑子一遍又一遍的背课文刷习题。同学都打趣我是学习机器,老师私下叫我去办公室让我多注意休息。

有的时候班任会特意去教师打饭窗口多给我打些荤菜,或者朋友去小卖铺买早点回记多带一份给我吃。我不再坐在垃圾桶旁边,也不用一个人做仰卧起坐,甚至可以和睡在上铺的兄弟喝同一瓶饮料。

虽然很累,但这的确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我的朋友和恩师在用行动治愈我,我第一次人生有了前进的目标。

但我的成绩依旧不理想。

母亲把成绩单和试卷扔到我的身上,当着众家长的面喋喋不休的哭诉她的辛苦和我的无用。

也许是我没尽力。

那一天回去的路上母亲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说着她的无奈,她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她说只有现在鞭策我以后才会过得不那么辛苦,她说她已经很辛苦了希望我谅解她,她说她生为人母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她说回去记得把背诵的课文抄几遍加强记忆力。

 

那我是第一次拿起刀片对准手臂,那一瞬间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会不会得破伤风。

我太害怕了我甚至不敢对准大动脉,只是在手背上方轻轻划了两道,并没有出血只是有一点红痕,但是疼痛感把我从悲伤的情绪里拽了出来,莫名的还有一种舒畅。

那天晚上我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只要一想哭或者心思没在学习上我就会用刀片提醒自己。

但这一切快感在第二天我的同桌看到我手上的伤痕的时候土崩瓦解,我下意识的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个疤痕,但由于是夏天里面穿的短袖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看见。

我们两个一上午无言。

下午的时候他从家里带过来一个袖套和一块棒棒糖,在无声无息中将这些东西推给我。

“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这是我二十五年人生中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

 

“越越啊,妈妈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是想初中毕业和妈妈在北京这里打拼呢,还是回到老家好好学习准备高考呢?”

虽说是疑问句但是她的眼中充满期待,我当然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她更希望她的儿子是人中龙,她要从我身上折射出各种优秀的品质来告诉我的亲爹:当初他抛妻弃子的行为是错的。

“为什么要回老家。”

“听你大舅家的表姐说,政府新颁布的政策高考要回原籍考,妈妈怕你到时候跟不上老家那里的进度。”

“回老家的话妈妈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你上公立学校就没有私立学校那么多学费而且咱农村有人,还不用买菜多好。”

或许是看我迟迟没有搭话,母亲又用一种极为讨好的表情说到:“当然你要想留在北京也可以,妈妈当然不反对,就是你也知道咱没文化做不了什么大生意,只能出力……”

“妈,你要是想回老家那咱就回去。”我不想听那些有的没的的唠叨,只能打断母亲正在说的话。

母亲面露喜色,但是口头上还是在应付着我:“瞧你说的这话,不是妈硬要回去的,这不是为你考量吗。”

“妈以后就只希望你做一个小学老师就行了,不累还有假期工资也固定。行,那我让你表姐给你订票。”

她笑着离开我却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拉面出神。

我要离开我的舒适圈了,离开我好不容易经营好的圈子。

也因此母亲答应我的2015年的长白山之旅也泡汤的,2015年8月17日是我第一次失眠,冲着天花板的黑暗我觉得什么压住了我迟迟喘不上来气,即使翻来覆去好几次也是如此。

 

上了高中以后我尽量把自己塑造成母亲在亲戚面前介绍我的模样,孝顺能干,成绩优良,体育项目都有涉猎且都不错。

我尽力让母亲不在亲戚面前丢面,虚假的说着我的父亲母亲多么恩爱,欺骗着亲戚说我的父亲因为要在外面努力赚钱养活我们娘俩才没有回来。而我同样也这么欺骗着我自己,或许连母亲也快被我讲的故事骗了进去。

估计没有一个人比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更了解单亲母亲的感受。

我的成绩依旧不理想勉勉强强靠着数学和化学吊命,英语到了高中之后更是一落千丈,以至于英语老师每次看见我都愁眉苦脸的像是看到了瘟神一样。

高中的生活和小学初中又不一样,同学都是表面上很要好私底下总是传对方的坏话,和电视剧上的青春压根就是两码子事儿。

至于老师……我总觉得我们班任的眼神对我色眯眯的,总是以各种理由整理我的衣领夸我的锁骨很好看,问我有没有腹肌平时锻不锻炼之类的,我总是含含糊糊的搪塞过去。

直至一次她在无人的时候叫我去办公室,手慢慢的探像我的下面然后轻轻爱抚,我红着脸跑出了办公室。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跑到了学校投诉。我的班任失去了这次优秀教师评比的资格。

我也因此被班任穿小鞋,同学间肆意传播着我勾搭班任的传言。

“苍蝇不叮无缝蛋,我花钱送你读书不是让你一天想这些没有用的,你怎么不体谅体谅妈妈我。”

毁掉一个人可能就是这么的容易。

 

这次我还是不敢划动脉,依旧是在手背上方划几刀,不同的是这次用酒精消毒了刀刃,很使劲的插入肉里,我不在因为是否会得破伤风而迟疑,一刀又一刀,血淌在书桌上又被纸巾擦拭。

但我要活下去,我想看见2025年的苏黎世和长白山,这种想法太可笑了,不为了父母不为了自己,就单纯想要看一看那个地方。

我再一次失眠了。

我在想我以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做什么样子的事情。是一个善良的人吗还是一个自私的人。

 

高中的日子很难熬,在这之余我建立了一个QQ新号扩了一些同圈的好友,又在老福特建立一个号在里面发表自己对生活的看法。

其实还能有什么看法,给网友灌心灵鸡汤的同时自己也喝两碗。

我发现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家庭并不美满也有自杀倾向,手上和腿上也和我一样有大大小小的伤疤,他们和我倾诉有多么不如意,我也做一个听者安静的聆听。

我将他们的QQ单独分一个组叫「定期关怀」。

每隔几天我都会去问他们过得好不好,最近有没有开心或者难过的事情,因为我们想像所以我更觉得我能体会到他们的难处。

我这也算是……善良吧……

 

我的高考不算理想,擦边球考了一个极不出名的野鸡大学。

我的人设轰然崩塌,母亲哭了一个多星期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她不知道她的教育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竟让我如此堕落。

老福特提问箱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慕名过来缓解压力的人。

他们问我“太太,我现在已经高二了但我还是学不进去怎么办?”,他们问我“太太,我好羡慕我闺蜜的生活,为什么我这么凄惨。”,他们问我“太太,我这辈子是不是就废了。”

我这辈子……是不是也废了。

我日复一日的刷着这些问题并用最真诚的善意回答说可以在努力再加油人生充满希望,这种苍白无力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往往更有说服力。

 

大学上了将近一个月我做了一个可能是我这辈子最为大胆的行为,我去纹身了。

选了一个很好看的图案纹在了脚踝,比起割腕的疼痛这实在是不足为奇。

 

再之后……再之后我想想……我成为了一名作家。

一个编辑在老福特上一眼就中意了我的文章,问我是否愿意签约,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的小破文终有一天会被人高看。

我很快就飞到北京签下了合同,创作热情一下子就被激发了,靠着我的失眠一夜连干好几章都不成问题,我成了工作室里最显眼的那一个新人作家。

不过,枪打出头鸟。

由于我看合同时的不仔细,我成了一个新人美女作家的代笔,如果临时辞职我就需要付一大笔的违约金,我的梦想不仅成为了泡影,甚至被筑梦者给了当头一棒。

 

2025的八月我是在工作室度过的,我被要求留在工作室加班,我连去苏黎世和杭州的机票都没买到。

我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仅仅一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扛了二十五年,我也不知道在哪一瞬间我开始扛起这些。

 

我晃晃悠悠的走到北京一幢大厦的顶楼,面对着的是繁华的街道流动的人群。我的背后是被大楼笼罩的阴暗面,来回游荡的醉鬼和赌徒,因为电不足而一闪一闪的路灯。

我对陌生人有太多的说辞,但从未有一次说服过自己。

泪无声滑过,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我也随风坠下。

 

“快打120!”

疼痛席卷全身,我能听清四周的人在说什么却动弹不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意识逐渐涣散。

 

 

我只管善良,上天会来衡量吗?

 

 

 

 

 

 

 

 

 

 

 

 

 

 

《自我杀戮》/秦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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